玫瑰配美人姊妹篇
由于惠里奈看上了罗马的某品牌服装秀上的礼裙,所以正巧那个月在欧洲度假的忍足被姐姐一个电话发配到意大利来当工具人。
第一场秀举办的前三天,忍足抵达罗马。
欧洲处处购物天堂,但意大利可说是“天堂中的天堂”。
从酒店check in结束,忍足放下行李没有立刻休息,反而跑到街上闲逛。此刻下午三点过半,阳光收敛了它的锋芒,忍足走在树荫下,看着街边从名牌到杂牌样样俱全的精致小店,心理升起几分惬意。
他逛到口渴时,天边的最有一缕金光正在朝着地平线坠落,而眼前被金光照得反光的招牌——Bacia la rosa,很可惜他对意大利语并没有涉猎,只能从名字边上的图案分辨出这是一家酒吧。
忍足是个很率性而为的人。比如他在关西安稳地读到高三,却一时兴起瞒着家里报了美国的医科大学,直到录取通知书寄到家里父母才知道此事,害得谦也被当做他的同伙无辜遭到好几天教训。
规划充分的人生对于一位名副其实的天才实在过于无趣,忍足认定人生的每一件事都是偶然中的必然,是注定的缘分。
这次也是一样,他认定这个招牌出现在面前必然是特别的缘分。
推开沉重的隔音大门,熙和的阳光被挡在玻璃门外,昏暗的灯光从头顶流过,耳边立时响起低沉暧昧的女声。一家位于闹市中心的酒吧却是个清吧,实在是个有趣的事情。忍足在吧台前坐下,点了一杯玛格丽特,把目光转移到驻场的舞台上。
歌手是个身材丰满的女性,长相并不出众,却有一头富有光泽而且波浪似的金发,正在拨弦的右手上戴满了当啷的金属首饰,看起来非常有个性,正在吟唱的歌曲却又万分舒缓平静。
他觉得这个地方更有意思了。
忍足突然不想喝酒了。又和酒保要了两个馅饼,听着这位女士暧昧的声线慢慢地吃了下去。
罗马是个旅游胜地,但是这间酒吧里的亚洲面孔寥寥无几。忍足又长着一副让人不注意都难的好样貌,在他听到第三首歌的时候,一位穿着低胸装的女人坐在了他的身边。
女人和酒保要了一杯自由古巴,娇俏的视线直勾勾地朝他看来,说的是英语:“一个人吗?”
忍足本想用“不会意大利语”搪塞过去,但是这个女人确实长得很符合他的胃口,忍足改变了主意,他依旧对旅途中的艳遇没有兴趣,却产生了一些和她聊上两句的欲望。
忍足的神情很闲适,深紫色的眼瞳隔在镜片后,昏暗的灯光若有若无地划过时便会染上一些令人浮想联翩的神采,他和酒保说这杯酒算在他的账上,然后拿起自己的玛格丽特,回答女人:“过来旅游。”
女人的视线在他指尖的玛格丽特上游移,笑声缠着几分酒气:“玛格丽特是简·杜雷萨用已故的女朋友名字命名的,我见你一个人坐在这里不声不响地望着舞台,还以为你也在怀念故人……”
她将“故人”两字咬得很重,于是忍足本能地微微蹙起了眉。
注意力从女人身上降低,忍足这才注意到不知何时舞台上驻场的歌手换了个人。或者说此刻握着话筒的男人并不是这家店的工作人员,因为忍足注意到了台下随着男人打响响指瞬间而欢呼的人潮。
是个他没有办法形容的男人,而且也是亚裔。
男人长腿微曲坐在高脚凳上,眉眼飞扬。舞台的光影不断变化,半杯玛格丽特入嘴,忍足看向他的目光被动带了一层朦胧的滤镜,男人本就亮眼的容貌在眼中变得越发出众。隔着昏暗的灯光,忍足依旧能清晰地瞧见对方右眼角下的一点泪痣随着情绪起伏而像水面涟漪般轻盈地晃动。
第二天上午忍足被窗外刺眼的阳光吵醒。
他不记得邻座的窈窕女郎是在何时离开,对自己如何在微醺状态安然无恙地寻回酒店房间也只残留片段式的荒诞错觉。他抱着被子任凭空调对着脸颊吹拂了很久,惊觉自己脑内印象最深的,竟是酒吧内男人打响响指一瞬,张扬挑起的眉头和因此引起的泪痣在灯光下碎钻般的闪动。
忍足愿意把它称之为一场恰逢其时的艳遇。
他叫了酒店的早餐,一杯拿铁、一块帕尼尼还有几片火腿,味道还算对得起这家店的价格。
吃到一半,惠里奈的消息来了,叮嘱他明天务必不要迟到,还把她比较在意的几件衣服全都发了过来。姐弟之间的血脉压制是刻在DNA里的,忍足不厌其烦地回应完惠里奈的叮嘱,坐在电脑前,原本想查看路线的手却不由自主地在键盘上敲击了昨天那家酒吧的名字。
第一个词条是谷歌翻译:Bacia la rosa。
——亲吻玫瑰。
作为意大利的政治、经济、文化和交通中心,这座永恒之城有着不同于艺术之都佛罗伦萨的浪漫和辉煌。
亲吻玫瑰,他不禁想起昨天的种种,一时怔愣,越发以为确实符合。
今天没了出去乱晃的兴致,忍足在屋里看了一天电影,其中有《罗马假日》。在酒店吃过晚饭,忍足本想去西班牙广场看看在《罗马假日》里被安妮公主洗脚的破船喷泉,只是离所在位置实在遥远,于是作罢,便在附近的街上就近找了个咖啡店。
很标准的意大利风格的咖啡店,店员的英语不算好,万幸勉强能和他交流,忍足点了一杯克烈特——一种掺有烈酒的意大利咖啡,然后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克烈特的味道算不上难喝,但是很独特。他坐在安静的咖啡店里,更多的时间用在端着下巴欣赏落地窗外默片般喧闹的街景,并由此在不经意间生出另一种感悟。
因此他很莽撞地决定几年后回到日本也要开一家咖啡店。
就像昨天的Bacia la rosa,开在闹市中心,做一条不同的风景线。
天色越来越黯淡,街上的人也逐渐少下去。忍足从咖啡店里出来,徜徉在皎洁的月光下,踩着自己倒映在砖石上不甚清晰的影子,慢慢地往酒店走去。
于是他对自己咖啡店的名字有了答案。
忍足按时抵达秀场。
在惠里奈的爱的铁拳下,忍足提前查阅过这个品牌的信息。意大利本土品牌,近两年才做起来,风格偏向少女喜欢的梦幻感,说白了就是蕾丝、钻石以及花朵堆砌而成的不切实际的公主梦,被惠里奈尖叫着爱上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当然这种话他是必不可能在惠里奈面前说出来的,毕竟十岁时的痛打至今刻骨铭心。
忍足坐在位子上翻阅着手上的小册子,惠里奈嘱点名需要的几件他已经做好了标记,走秀尚未正式开始,封闭空间内过多的人群使他有些心烦意乱。
忍足本能地抬头环顾起四周的人群以此来转移注意力,在场的大多是十几岁到二十岁出头的姑娘,富太太们占据少数,间或点缀着几个和他一样满脸无奈但年龄不一的男人,想来也是一样肩负使命,想到此处忍足的心情微妙地好了一些。
他拿着册子扇风的动作迟缓了一些,台上的第一个穿着大片粉色蕾丝的模特洋溢着少女般的笑容出现。忍足收回目光的瞬间,余光扫到了和自己相隔不远同样坐在第一排的一抹泪痣。
嗯?
忍足的注意力顷刻从少女的笑容上收回。
目光看似还定格在秀台上,但忍足心知肚明余光里的那个男人更能吸引自己的注意力。和在酒吧里的穿着一件过分随意而导致露出锁骨的衬衫不同,男人今天应该是刚从哪张谈判桌上赶来,一丝不苟的领带埋在考究的银色西装下,耀眼的金发向后梳成大背头,整个人从上到下打理得一丝不苟。
似乎也是携命而来,男人脸上时而泛起不耐,又在下一刻绅士的隐藏起来。
他坐在人群中,如同波光粼粼的冰原正上方照耀一切的太阳。
忍足实在很难说服自己把视线从他身上撕开。
惠里奈的任务完成的很顺利,签好单子、留下关西本宅的地址、刷卡付钱,整套流程完成得一气呵成,忍足没有耽误一秒钟,不顾日本此刻还是凌晨,立刻给惠里奈发了条消息。
姐弟之间的纯粹感情无须赘言,惠里奈没睡但一个字也没回。过了两分钟,一笔巨款打到了忍足的账户上。
——啊!他永远喜欢姐姐!
被迫来到罗马当工具人的阴霾一扫而空,忍足愉悦地哼着小调往门外走去。各式车辆汇集,门前一时拥堵,忍足本就是为了这场秀而来,酒店位置距离这里不算远,他正想走路回去,一抬眼却恰好看到了那个男人。
男人身边还有一位保养得当的贵妇人,两眼眉眼很为相似,像是母子,男人面色不虞地和贵妇人说了两句,大约也是对这场不符合他的期待值的秀的抱怨。紧接着忍足就好笑地看到他被那位贵妇人一手拎着耳朵,不情不愿地塞进劳斯莱斯里。
原来也是日本人啊。
过了两分钟,车子开走了,忍足收回目光漫步在回酒店的路上。脑内时而浮现场馆内男人穿着银色西装正襟危坐的模样,继而一转又是男人被贵妇人抓着耳朵教训的样子却又不敢反抗的模样,反差太大,倒令忍足在不经意间笑出了声。
这场秀似乎没他想象中的这么糟糕。
返程的机票在后天下午,忍足最终还是决定趁明天空闲去西班牙广场,看看盛名已久的破船喷泉。
吃过早饭打上出租,窗外的风景飞驰而过,阳光轻柔地打在身上,是个出行的好日子。或许有几分奥黛丽赫本的加持,今天出门前忍足特意换上了一件灰褐色的格子大衣,以及前两日在罗马街头临时买的一顶礼帽,因此惹得司机在开车的空余透过后视镜看了他好几眼。
车子抵达西班牙广场,阳光清浅的落下来,忍足微微眯起眼睛,抬眼看到了后方的圣三一教堂。
广场上的人不少,除了本地人、散客还有几个旅游团在内,各种声音混合在一起却也不觉得纷吵。他走了几步,眼前是因《罗马假日》外景地而闻名遐迩的西班牙台阶。
他在欧洲的行程中也有意大利,不过不是罗马而是水城威尼斯——并且是在他观光完法国的里昂之后。
而此刻,他站在台阶上,很多画像和卖鲜花的小摊散在周围,他自然而然地感受到一种明快的、悠闲的气氛。对比起医院永远讶异的气氛以及时刻充斥的消毒水味,忍足的整个身心都放松下来。
他和罗马有着一种必然的缘分。
这个念头在忍足抵达破船喷泉时更为强烈。
破船喷泉旁有很多同他一样朝圣而来的游客,忍足没有急着挤进人群,反而在路边的小摊上买了一杯冰咖啡,把眼前众生百态的模样一同记录到这场旅途的景色中。
卖玫瑰花的半大少年又一次从另一边叫卖到了忍足眼前,大抵是他穿得就显阔绰,少年人老成地用一口不流畅的英语问他,先生买花吗?
他突然想起了那家以玫瑰命名的酒吧,炽热明快悉数掩藏在婉转沉郁的外表之下,恰好与他的做风截然相反,这也是忍足素来不爱玫瑰的原因之一。
但是现在已经快要入冬,冷风刮在脸上扎得生疼,眼前的少年却只穿着一件单薄的皮夹克,脸颊和鼻尖都冻得通红,忍足一时心疼起他眼底纯粹的光泽。
他从口袋里摸出皮夹,拿了张面额够大的塞进男孩的手心,于是男孩又惊又喜地把带来的一整束娇艳欲滴的玫瑰交到他的手上。忍足根本来不及拒绝,只见男孩又冲他说了句完全听不懂的意大利语,然后跑远了。
忍足无奈地看了看手上的玫瑰,又看了看街边的垃圾桶。
有所察觉般,他不禁朝另一处看去,还是那颗恰到好处的泪痣,此刻正倚在树下斜眼看他,很是不悦。忍足觉得有趣,于是便停止走向垃圾桶的脚步,反身朝男人走来。
他站在男人面前,微风中夹杂着玫瑰缕缕香气,忍足率先开口:“先生,有什么事吗?”
男人不说话,只一味地盯着他手上拎垃圾似的被粗暴倒拎着的玫瑰,忍足大概意识到了什么,紧接着男人从口袋里拿出皮夹。
忍足反而笑了,不等他进一步动作,反手把玫瑰送入男子怀中。
眼前的人今日穿了一件和当日在酒吧遇见时相同的真丝黑色衬衫,外面是一件丝缎羊毛牛角扣大衣,这束玫瑰撞进他的怀中,越发使得他整个人都明艳活泼起来。忍足再一次不可抑制地想起男人被拎着耳朵塞进劳斯莱斯的场面。
于是他的声音里染上莫名的笑意,出于某种恶趣味,他在男人一脸错愕的神情下,附在对方的耳边用日语轻轻说道:“玫瑰配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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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应该是忍足生贺的产物但是我太懒了……
随便写一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