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而釉涩

姊妹篇罗马假期  

迹部刚到办公室就听见总裁办那几个小姑娘趴在一块窃窃私语，人都是他从美国带回来的直系，没那么上下分明的概念，迹部放慢了脚步从门口走过去，依稀能听见几个词汇。

“帅哥。”

“咖啡店老板。”

“戴眼镜。”

……

零星几个辞藻构成了一个同龄男子的轮廓，迹部对女孩的花痴表示理解，但是没有深入了解的念头。他坐在老板椅上打开电脑，内线打给总裁办，让她们一小时后喊人开会。

一天的工作正式开始，十分钟后秘书端着一杯咖啡敲开了他的办公室大门。

是迹部惯例喝的蓝山咖啡，温度也适宜。可是他尝了一口后还是露出了让秘书担心的表情，秘书担忧地问道：“有什么问题吗？”

迹部又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后才说：“咖啡豆换了货源吗？”

秘书一下子露出了然的神色，解释说：“原本订购的那家店上周爆出了食品安全问题，昨天全公司的咖啡豆都换成了另一家店的。”秘书有些担心地看向迹部，生怕他刁钻的舌头对此产生不满：“是新店的味道不好吗？”

“没有。”迹部示意她去把一会开会需要的文件拿过来，“味道和上一家略有不同，所以想问问。”

“真是什么都瞒不过您呢。”秘书笑着把文件放到办公桌上，“下午要去东京综合医院复查您的胃病，可千万别忘了。”

前段时间全公司上下都在忙一场投标案，迹部日夜颠倒过了一星期，由此把多年没有再犯的胃病又引了出来。庆功宴那天晚上他端着酒杯在众人面前直接吐了血，把所有人吓了一大跳，紧急送往医院休息了三天后才算好转。

开完会已经到了午休时间，迹部看了看时间，决定一会吃完午饭直接去医院。于是敲了两下总裁办的门，想要和秘书告知一声。然而总裁办的门并没有关紧，零散的笑声和女孩子们娇俏的调侃断断续续地送进迹部耳朵里。

“蓝头发。”

“关西腔。”

“忍足。”

……

迹部敲了三下门，里面的谈笑戛然而止。然后他推开门说：“下午我直接去医院，有事情发我手机。”

胃病的缘故，迹部这几天都吃得很清淡，平时常去的几家店不能再去。他在楼下商业街逛了一圈，也没决定好中午到底应该吃什么。

转了十几分钟，迹部决定随便找一家清淡一些的店打发自己娇弱的胃。现在已经过了吃饭最热闹的时候，大部分店面只有往外出而没有往里进的人。

迹部又转过两个弯，突然闻到一阵咖啡的醇香。

气味和上午在办公室的蓝山咖啡交缠在一起，使他下意识沿着香气望过去。

一张手写的招牌，笔锋犀利：

Luna。

推门进去，店内的装修风格颇有意大利的腔调，背景音乐正在放瓦格纳的《坟墓向玫瑰诉说》，店里大部分都是女孩子，坐在位子上不像是喝东西或者休息抑或几个人凑在一起拍照。

相反，她们的目光全都悄无声息地聚集在一个人身上。

迹部站在柜台前浏览菜单。

“一杯柳橙汁，还有……”迹部的目光从菜单上飞快扫过，迟迟决定不了。

“要来一份水果沙拉吗？”为他点单的男人缓缓说道，“作料是希腊酸奶和少量燕麦片，并不会油腻发胖。”

迹部这才注意到眼前的这个男人，深蓝色的碎发下藏着一副眼镜，而眼镜后面则是一双让人忍不住跌落的深紫色瞳孔。迹部忍不住怔愣了片刻——这个人的发音过于性感，竟让迹部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关西腔。

“好。”迹部回过神从口袋里掏出钱包，“再来一份黑森林蛋糕。”

男人手脚麻利地替他打出订单，然后递到迹部面前：“谢谢惠顾。”

迹部拿着东西在窗边找了个位子坐下。他也不知道自己发什么疯，大中午放着正餐不吃跑到咖啡店啃蛋糕。万幸这家店的东西对得起它的价格，柳橙汁是鲜榨的，黑森林蛋糕的口味不会过甜，希腊酸奶似乎并非挂牌而是正经的纯正味道……

隔壁桌的小姑娘显然兴致并不在吃东西上，两个人捂着嘴不住地往收银台打量。

不用猜也知道她们在讨论什么，迹部垂着眼睛又吃了一口水果沙拉，刚刚向他推荐水果沙拉的男人确实长着过于出众的样貌。

清冷，很符合这家店的名字。

月亮。

吃完东西，迹部驱车抵达医院，还是上次替他检查的医生。两个小时后，一系列的检查报告都叠在医生的手里，他看过之后说道：“药还是继续吃两天吧。知道你很忙，但是近两个月务必要合理饮食……”

陈词滥调灌了迹部一耳朵。

他拎着药往停车场走，时间不早，还是想想晚上吃什么才是正经事。

独居生活什么都好，就是想一日三餐吃什么让人头大。以前迹部最喜欢冻上一冰箱的速食产品，以便和外卖混合搭配。倒不是他不会做饭，只是人都喜欢偷懒，可惜现在的身体情况不允许他这么做。

冰箱里只剩下几根吃剩的香蕉，迹部叹了口气，只能去楼下超市买一些食材回来自己做。换鞋的功夫，迹部朝窗外打量了两眼。天气阴阴的，从昨天开始天气预报就说有雨，看起来今天像是要下了……

他从柜子里抽出雨伞，朝超市走去。

近两个月都要告别垃圾食品，迹部乱七八糟的东西买了一大堆，不管是吃的、喝的还是调味料都有。结完账走到门外，果然门口围了一圈没带雨伞的人——雨已经开始下了。

迹部东西买得多，拎着东西再打伞很不方便，他正在犹豫要不要回到超市去找送货上门的服务。没想到中午才听的关西腔又神奇地出现在了耳边：“是你？”

很老套的搭讪词汇，偏偏说话的人是个帅哥。

迹部看向他手边小小的一提塑料袋：“来买东西吗？”

男人和他指了指马路对面的小区，无奈道：“下楼买点零食，没想到就下雨了。”

倒是很巧，公司在一起，住宅也在一个小区。

迹部果断地把伞往男人怀里一塞，立即被他连连推拒：“没关系的，我等一会雨停再回去就好。”

迹部却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两手再次满满当当地拎起自己的购物袋，理所当然道：“我们住同一个小区，我东西买太多了，你来撑伞，我们一起回去。”

迹部的伞很大，但是两个将近一米八的男人挤在下面还是有些局促。他们肩并着肩进了小区，雨还是没有变小的意思，男人把伞往迹部这边倾斜了一些，问道：“我先送你回去吧？”

这在迹部看来是理所应当的事，他点了点头，报出一栋单元门号。却没想到男人讶异地看着他：“说来你可能不信，我们住同一栋楼。”

倒也没有什么信或者不信。迹部回国满打满算才半年，这个小区最近三个月才开始正式办理入住，每天都有人搬进搬出。迹部家的楼下就一直空着，直到半个月前看到有搬家工人往电梯里搬沙发，他才知道这位邻居总算要来了。

不过上星期正好赶上公司最重要的投标案，迹部一星期没回家，事情处理完后他又被自己一口血送进医院住了三天，算起来距离上次回家也过了快十几天了。

也不知道邻居长什么样。

这栋楼都是一梯一户，而且电梯入户的配置。

男人似乎生怕迹部不信他说的话，一进电梯就连忙刷卡，楼层号亮起来，迹部终于又扭头看了他一眼。

男人有些莫名其妙：“怎么了吗？”

“没什么。”迹部放下两只购物袋，摇了摇头，从口袋里摸出自己的卡刷上，紧接着男人楼上的楼层号也亮了，“我住你楼上。”

“我上周上楼去打过几次招呼，不过都没有人在家，没想到居然是你。”男人面带微笑地说着，“后来是楼下的中森太太告诉我，你似乎工作很忙，不常在家？”

“嗯。”迹部应了一声，居然愿意和这位只见过两面的新邻居解释自己的情况，“前段时间是比较忙，在公司住了几天，这两天才闲下来。”

说话的功夫男人已经到家，他和迹部颔首微笑作为道别：“感谢你的伞，我先回去了。”

 

进了屋，窗外的雨下得越发得大。迹部火速换鞋把所有窗都关上后，打开灯开始打理收纳买好的东西。煮上晚上要喝的粥，该洗的蔬菜放在水池里，冷饮和巧克力进冰箱，一些零食放在收纳袋里……

处理好一切，迹部挽起衣袖打开水龙头洗菜。

没过两分钟，门铃很突兀地响了。

打开门，还是那位关西腔，只是手上拿着茶色的纸袋。

迹部还穿着围裙，沾着水的双手在上面擦了擦，问他：“有事吗？”

“这是我的乔迁之礼。”男人果不其然把茶色的纸袋递给他，“前段时间你一直不在家，没来得及给你，希望不要介意。”

迹部接过纸袋朝里面看了两眼，有一小盆多肉，还有一包咖啡豆，他想起了这个男人是咖啡店的员工，倒也不觉得惊讶。把袋子放在门口的台子上，道了声谢，客套道：“要进来坐一会吗？”

男人进了屋，在迹部家的客厅很有礼貌的打量一圈，迹部为他倒了一杯水。外面的雨下得越发大了，马路上几乎已经看不见来往车辆的影子。砂锅里的粥冒着小泡，蒸汽有一下没一下的顶着锅盖发出清脆的碰撞声，迹部和他说了声抱歉，三两步跑进厨房检查粥的情况。

“你在做饭吗？”男人不知何时跟在迹部后面也到了厨房，贴在他的身后同时朝砂锅里张望。

“嗯。”一向讨厌和人过密接触的迹部此刻倒像是失去了知觉，“这两天犯了胃病，大夫说要吃点清淡的。”

“胃病病人在饮食的过程中应该注意细嚼慢咽，避免饮食过急，因为咀嚼可以增加唾液的分泌，能够稀释和中和胃酸，并且能够提高胃黏膜屏障功能。”男人在手机上敲打了几下，很流畅地说出这段话，“最好少食多餐。”

迹部以为是他现场查的，没有多想：“医生说过。”

男人对他笑了笑，准备告辞：“那你准备吃饭，我先走了。”这点时间都不够把沙发坐热，迹部皱着眉想挽留，没想到男人扬了一下手机，又解释道：“雨下得太大，我订的外卖取消，只能抓紧时间回去随便搞两口吃了。”

“要不要留在我这里吃？”迹部脱口而出。

两个人都是一愣，男人似乎没想到迹部会留他，而迹部也没想到自己会动作快于意识的进行挽留。

“那就麻烦你了。”男人继而很快恢复自来熟的特质，对他笑了笑，“我不太会做饭，不过有什么我可以帮得上忙的吗？”

“再做个味增汤就好了。”迹部婉拒，“你去休息吧。”

迹部的厨艺很好，只是工作太忙。有限的闲暇他更愿意去观赏全世界的山川湖泊，而非囿于厨房狭小的锅碗瓢盆。

但是今天家里有客人，迹部不动声色地从冰箱里拿出了刚买的鲑鱼。

 

“没想到你的厨艺这么好。”饱餐一顿的男人擦着嘴角说道，“有时间我请你吃饭。”

“你不是不会做饭吗？”迹部没敢吃那些特意为对方做的鲜美餐食，筷子几乎只碰了眼前的青菜和豆腐，他掀起眼皮看向男人出色的面庞，“怎么请我？”

“不会做饭不代表我品尝不来美食。”男人自在地朝他笑了笑，伸手摘下鼻梁上的眼睛用餐巾纸慢慢擦拭，说道，“就比如在东京，你注意不到的街头藏着很多美食。”

“比如？”迹部开始收拾餐盘，有一句没一句地问他，“你可以先说两个地方让我鉴定你的品味。”

男人报了个两条街外的地址，名字是家日料店：“他家开业时间不定，但是青箭鱼大约是全东京最好吃的。”

他的眼睛第一次无遮掩地投在迹部的目光里，没来由的让迹部的心跳暂停了一瞬。

天色已晚，男人在迹部还没有回过神的间隙礼貌的告辞。

直到家门闭合的声响飘进耳朵，迹部才如梦初醒地反应过来，两三下把锅碗瓢盆扔进洗碗机，脑子里还在回响男人说话时暧昧的关西腔。

他好像忘记问对方的名字。

 

之后一连一星期两个人都没有碰过面。迹部恢复了朝九晚五的日常工作时间，但是在电梯里偶遇的中森太太却无意间告诉他，住在迹部楼下的忍足先生这几天似乎都日夜颠倒，好几次她早晨出去买菜遇到对方下班回来。

“忍足……”迹部在口中咀嚼这个姓氏。

中森太太哎呦了一声，不可置信地问道：“你不知道他的姓氏吗？”继而又自顾自地解释道：“虽然和迹部你的风格不同，不过对方也是个难能可见的大帅哥呢！他刚搬来的时候还问过我，你怎么一直不在家……”

出了电梯，迹部突然想起来之前总裁办一直在讨论的那个人，所有词汇在心中描摹聚集成一个清晰的身形。

蓝头发、戴眼镜、有着一嘴关西腔的咖啡店帅哥老板，忍足。

他上了私家车，刚发动车子准备往公司开，副驾驶上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是秘书发来的消息。

今天又是去医院复查的时间。

和秘书告知推掉上午的部门会议，迹部开着车直接去了东京综合医院，依旧是那位医生。他们已经见了三次面，对方甚至清楚地知道他是迹部财阀的总裁，迹部仍然想不起来这位医生的姓氏，哪怕名牌就在胸前。

医生拿着他的报告单，额间的眉毛挤在一起能夹死一只蚊子：“我建议迹部君立即住院。”

迹部不喜欢医院的消毒水味，更讨厌二十四小时被监视的感觉。

但是医生的话不容置疑：“体检结果很差，胃溃疡并没有痊愈。如果不采取强硬手段，我敢保证不出三天你还是会继续吐血。”

迹部没有话说，他确实努力保证自己饮食规律，但是工作上的应酬却避无可避。前两天参加的宴会又让他喝了三杯红酒下去。

迹部啧了一声，没有反驳医生的话。

拿着单子站在走廊里给助理打了个电话让他去家里收拾自己的东西，得到答复后便一边在手机上安排这周的工作，一边垂着眼睛往电梯间走去。

希望助理不要碰到中森太太才好……迹部想着，不然指不定又在她的嘴里传到多少人的耳中。

在住院部办理完入住登记，迹部坐在病房外间等待特意从家里赶来的女仆为他收拾床铺和打扫卫生。钞能力使他可以在人流如织的医院得到足够安静的总统套房，这一层一共只有三件病房，另外两间并没有人住，也就意味着他可以一人独享一整层。

密集的脚步声从门外传来，迹部玩手机的动作一顿，以为是助理带着东西来了。

“怎么来的这么……”抱怨的话在迹部抬起视线的同时截止。

来人并不是他的助理。

蓝头发、戴眼镜、有着一嘴关西腔的咖啡店帅哥老板，忍足。

可是他穿着白大褂，左胸前还有一张名牌——忍足侑士。

“听黑柳医生说这里搬进来一位需要我负责的病人，所以上来看看。”忍足笑着推了一下眼镜，“没想到居然是你。上次忘了自我介绍，你好，我叫忍足侑士。”

迹部愣了一下，故作镇定地咳嗽了一声：“迹部景吾。”

他的眼睛在忍足胸前的名牌上盯了很久，直到忍足察觉不对劲笑了一声：“怎么了吗？”

“你不是咖啡店老板？”迹部怀疑地看着他。

“也算吧。”忍足沉吟了一会，解释道，“那家店算是我的副业，工作不忙的时候会去看看。”

那就说得通了，迹部之前还有些好奇，为什么一家咖啡店的老板需要为了工作日夜颠倒，如果是医生的话就显得很正常。

“你的检查报告我看了。”忍足在一张单子上勾勾画画，说着，“要爱惜身体啊……迹部总裁……”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像那晚在迹部家吃饭时窗外连绵不断的潮湿雨意。

迹部双手环胸仰在沙发上看他，笑了一声：“以我的主治医师的身份所提的建议吗？”

忍足拿笔的动作一顿，然后把原子笔收回口袋，单子交给身后待命的小护士，又在她耳边耳语了几句。小护士拿着单子点了点头，扭头出了门，病房外间只剩下迹部和忍足两个人。

忍足不紧不慢地朝沙发处走过来，站定。一只手撑在迹部的耳畔，骨节分明。掩在镜片后面的眼神悠长深邃，他勾了勾迹部散在沙发上的头发丝，嘴角的弧度恰到好处：“迹部希望是什么身份？”

迹部反手按住他的肩膀，腕子猛地使劲把人反摁在了沙发上。两个人的头颅挨得很近，耳边的头发几乎缠在一起，迹部抬手直接摘了他的眼镜，于是那双格外撩人的眸子再次出现在迹部眼前。

呼吸近在咫尺，谁也说不清到底是谁先环住了对方的脖颈。忍足被迹部抵在沙发靠背上，唇舌间却更为凶狠热烈。

几年前的回忆像是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冲进了迹部尘封的脑海里。那是在罗马的一座喷泉前，卖玫瑰花的少年，捧着冰美式的男人一同构成绚烂浓郁的画卷。

那个男人带着黑色的礼帽穿着灰褐色的格子大衣，从少年手里买下一捧玫瑰，继而准备全部扔进垃圾桶里。迹部盯着他看完全程，男人便暂停动作，有所察觉地朝他走过来，一口纯正的英伦腔。

那束娇艳欲滴的玫瑰被他嫌弃的倒拿在手里，迹部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他说因为觉得小孩子卖花可怜所以才买，但是他不喜欢玫瑰，因此要扔掉。

迹部觉得不妥，抽出皮夹准备从男人手里拯救这一束浓烈炙热的玫瑰。没想到男人却干脆把玫瑰塞进了他的怀里，勾着唇附在他的耳边说了一句日语。

“玫瑰配美人。”

=============================

迹部生贺！！！

希望忍足生日的时候我也能憋出来（）

我写完了！虽然没有之前的长，但是剧情整体上我还是满意的，耶！